人物特写
联合国口译员提供六种联合国正式语文的同声传译服务,包括阿拉伯文、中文、英文、法文、俄文和西班牙文。2019冠状病毒病的暴发使联合国总部所在地纽约市陷入停滞,口译员也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挑战:无法进入会议室使用同传设备。本文记录了这些专业人士探索为多边国际会议持续提供服务的新方法……
在素有“大苹果”之称的纽约因此次大流行病陷入封锁之前,俄文口译科科长康斯坦丁•奥尔洛夫于3月13日星期五在联合国总部完成了最后一次面对面会议的口译服务。他说,在随后的星期一,即3月16日,“我们所有人就开始远程办公了”。法文口译科科长韦罗妮克•旺德冈说:“由于意外情况,我们只能待在公寓里面,开始思考如何继续履行我们的职责,为多种语文的使用做出贡献。但我们很快就意识到,只要有适当的设备、测试和培训,我们就可以调整工作模式,进行远程口译。”
©️ 联合国图片 | 法文口译科科长韦罗妮克•旺德冈在布鲁克林的家中工作。
按当地的卫生要求,联合国总部已对公众关闭,并取消了面对面会议。作为替代方案,会员国在没有口译服务的情况下进行虚拟会议。联合国秘书处正在准备分阶段让工作人员返回联合国办公室。第一阶段定于7月20日开始,但在第一阶段,代表们可能仍需在网上开会。当前,该计划的第一阶段尚未开始,联合国口译员正在一个特别工作组的指导下,尝试不同的远程口译模式。该工作组旨在寻找提供联合国口译服务的新方法。
西班牙文口译科高级口译员阿德里安·德尔加多表示:“目前,会议都是以一种工作语文进行的。我们正在努力恢复多语言会议,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德尔加多先生强调说,使用多种语文有助于政府间谈判,而政府间谈判是“联合国的心脏和灵魂”。
©️ 联合国图片 | 西班牙文口译科高级口译员阿德里安•德尔加多在东哈林区的公寓里办公。
旺德冈女士解释说,发言人用母语可以更好地表达想法。“发言人非常重视传达所有细节,这是国际外交的本质特点。会员国希望口译员回到口译厢,尽管是虚拟的口译厢,这说明了使用多种语文的重要性。”对于联合国口译员来说,居家工作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在家里找到合适的工作空间是一大挑战。即使在最理想的条件下,家里的任何空间也无法与封闭的口译厢相提并论。在口译厢里,口译员可以高度集中注意力,满足工作需求。旺德冈女士说:“起初,我把孩子和丈夫都赶出了公寓,这样我就腾出了工作空间,营造出我需要的安静环境。但这个方法不可持续。现在,我会对我的两个孩子连哄带骗,让他们在妈妈工作的时候尽可能保持安静。”她表示,孩子、宠物和叽叽喳喳的鸟儿能让家庭生活更加美好,但对虚拟的口译厢而言却一点都不美好。她还补充说,她在远程会议中还听见了与会代表的孩子的声音,于是她就松了一口气。
©️ 联合国图片 | 中文口译科口译员张绮云在公寓里办公。
中文口译科科长张绮云
新的工作方式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艰难。“幸运的是,我的孩子都成年了,他们不和我一起生活。”她在书房工作,环境安静又舒适。
阿拉伯文口译科科长拉娜•伊亚德
她将家里的客房改成了一间办公室。她特别买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在墙上钻了一个孔,拉了一根以太网电缆,从路由器连接到客房的笔记本电脑上。
英文口译科口译员马丁•皮克尔斯
他喜欢在餐桌上工作,他说这是因为“餐桌非常适合放置调制解调器,还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摊开纸张和文件。”俄文口译科科长康斯坦丁•奥尔洛夫
他非常庆幸拥有一处宽敞的房子。他最喜欢那间朝北的房间,微风吹拂,墙上挂着儿子小时候画的画。
西班牙文高级口译员德尔加多
他现在正改装他的小卧室,用作“家庭口译厢”。
无论如何,口译员都面临着各种干扰,例如邻居发出的噪音、快递、来电铃声和河面上呼啸的风声。超市采购、做饭、洗碗和其他家务活都已列入他们的工作计划表。另一个挑战是获得合适的设备,包括硬件和软件,并确保互联网连接顺畅。这不仅对口译员十分重要,对于代表也特别重要。为了准确传达信息,在任何虚拟会议中发言的人都需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 联合国图片 | 一名口译员第一次在第七十三届联合国大会上工作。
口译员强调,口译的质量与原声的质量相关。如果发言人没有合适的麦克风,或讲话很快且背景里有孩子的玩耍声,那么,即使是最好的口译员也无法译出最佳的效果。伊亚德女士说:“发言人的声音必须清晰,用词都能听清楚。你肯定不希望口译员混淆英文‘can’和‘can’t’。”口译员认为,他们这个职业的容错率很小。他们希望会员国能够理解,尽管口译员在努力完善新的工作制度,线上为会议提供服务将永远无法像线下那样完美流畅。联合国口译员通常在一个口译厢中两人或三人一组配合工作。如今,他们各自在家工作。张绮云
在常规情况下,三人小组的协调会很顺利。但是,在虚拟环境中,我们看不到彼此。
奥尔洛夫
在家里做口译是一项全新的技能,需要我们逐步掌握和培养。在家里做口译是一项全新的技能,需要我们逐步掌握和培养。
德尔加多
在家工作大大降低了口译过程的可视化,阻碍了与口译搭档即时的眼神交流。
©️ 联合国图片 | 1975年,口译处处长George Klebnikov先生(左)与中文口译处处长樊家庆先生讨论一份文件。
伊亚德女士解释说,如果是在现场,一位口译员在翻译的时候,另一位可以帮助处理文件和陈述。换人做翻译的时候,他们会用眼神交流或打某种手势。如果正在翻译的同事漏了一个数字或一个术语,其他人可以在纸上写下来给这位同事看。她说:“如今这种分散的工作模式妨碍了我们的团队合作。”
皮克尔斯
同意!在很大程度上,口译是一种团队工作,口译搭档彼此间十分依赖。
©️ 联合国图片 | 英文口译科口译员马丁•J•皮克尔斯在布朗克斯区的公寓里办公。
张女士表示,尽管面临着这些挑战,但六支语文组已经研究出彼此进行交流的方式,例如,通过使用群聊或应用程序来确定轮换顺序(谁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做翻译),以及在突然断开连接的情况下如何替换同事。
不过,德尔加多先生指出,由于家里隔音差,网络不稳定,音频或视频来源质量也不稳定。德尔加多
在家里尽力营造有利于口译的环境,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口译员不能单打独斗,需要与会议干事、音响技术员、所服务的委员会和机构的秘书处人员合作,有时也要与代表一起工作。口译员在语文组之外进行协调是仍需克服的挑战。
多任务处理和健康危害
以往在线下做同传时,联合国会议干事会给口译员提供书面陈述的副本。而现在,口译员为了跟进会议进程,需要监测多个屏幕,不仅要查看议程、确认发言人信息并在线访问陈述,同时还得密切关注WhatsApp上的消息。旺德冈女士说:“这确实需要同时处理多项任务。”
©️ 联合国图片 | 联合国口译员在第七十四届联合国大会期间工作。
这种新的口译模式还可能给口译员带来意外的健康危害,例如听力受损加快。远程口译给口译员带来更多压力,他们必须同时专注于好几件事,包括交接、查看群聊中的消息以及确保交接过程中麦克风的开闭状态等。
尽管如此,远程口译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德尔加多先生说:“目前,远程口译还处于起步阶段,不过,这很快将成为提供会议口译服务的成熟模式。”
合署办公模式
除了在家办公,口译员也在演练合署办公,即在大多数与会者虚拟参会的情况下,口译员在联合国总部的同传厢进行翻译。
©️ 联合国图片 | 1948年的会议上,纳丁·波克罗斯基,联合国口译司译员,把各国代表的发言从俄文翻译成法文。
伊亚德女士说:“在2019冠状病毒病暴发前的几个月里,我们考虑过远程口译的模式。不过,当时考虑的会议场景是,口译员在联合国总部的口译厢里为远程会议做翻译。”
目前,口译员在5月28日举行的发展筹资问题高级别活动和6月26日纪念《联合国宪章》签署75周年的会议上测试过这种工作模式。为了保持物理距离,每个口译厢里只能坐一位口译员。
7月10日,在虚拟的高级别政治论坛上大规模测试了“合署办公”和“居家办公”这两种模式的组合。
©️ 联合国图片 | 俄文口译科科长康斯坦丁•奥尔洛夫在新泽西州的家中工作。
疫情给口译员的工作带来了干扰,但值得庆幸的是,口译员制订了业务连续性计划,采用新的模式来应对不同的场景。皮克尔斯先生说:“等疫情过去,我们也掌握了远程口译这种新技能,将来要是再出现不可预见的情况,远程口译有助于业务连续性。”在封城期间及解封之后,口译服务的需求量有所下降。尽管如此,口译员一直在利用闲余时间打磨自己的技能,并在新的口译平台上参加培训课程。张女士说:“在此期间,我们还做了一些以往大家没有时间一起做的背景工作,我们建立了按主题分类的词汇表,还整理了客户对那些在联合国讨论的重大问题的立场。”
©️ 联合国图片 | 联合国口译员在报道安理会审议其提交给联合国大会的年度报告草稿时的工作观点。
采用远程口译后,口译员前往总部以外的地方参加会议和活动的公务差旅可能会减少。伊亚德女士说:“这让我感到难过,我之所以喜欢这份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机会走出口译厢,前往不同的城市参加会议,认识不同的人,见见在其他工作地点和特派团工作的同事。”尽管口译员的工作追求机械般的精确度,但他们始终不是机器,而是有感情的人。奥尔洛夫先生说:“在家工作让我觉得很孤独。”他盼着早日回到自己的口译厢。